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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 爷

核心提示:外爷是宣统元年生人,他在度过人生六十四个春秋后,于1973年11月27 日去世,现在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整整48个年头了。48年来外爷的


外爷是宣统元年生人,他在度过人生六十四个春秋后,于19731127 日去世,现在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整整48个年头了。48年来外爷的音容笑貌至今在我的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像电影中的纪录片一样清晰、明快而有节奏。现在,我将这段尘封的记忆开启,调整至恢复播放模式,悉数盘点,这才发现储存的史料竟然是我六、七岁时与外爷交往的片段。一时间,遥远的童年瞬间恍如昨日,浮现眼前。

外爷是一个非常爱好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一年四季,他都穿一身黑。黑袄、黑裤、黑圆口鞋,干干净净,就连他那鞋帮子也保持着一尘不染白生生的样子。黑外套里面的白粗布衬衣和用白布条编成的纽扣亮在脖子下面,看起来朴素而精神。脖子后面再别上一杆长烟锅,走起路来掉搭在肩膀上的烟袋一摆一摆,关中老汉的质朴与憨厚尽在外爷身上表现出来。

更让我难忘的是,外爷脸颊两边的串脸胡黑而短,一双闪耀着睿智光芒而传神的双眼,见我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外爷给我发脾气。以至我现在做梦看见的都是外爷那张笑脸,那笑脸是慈祥的、那笑脸是真诚的、那笑脸是和善的、那笑脸是淳朴的,就是那张笑脸,一直鼓励着我,给我力量、给我自信、给我勇气,成了我后来干事创业的动力源泉。

这或许就是外爷和我在有限时间的接触中,给我留下了人生缘分的不朽记忆。记得外家原来的老庄子在老堡子靠南的方位,南北街道,庄子东西走向而且较长,两间宽的庄子开东门,离村子南门口不远。外家前头门口是倒角厦子,过了门房,两间偏厦坐南面北流水,是二舅一家人居住的地方。院子中间也是厦房,正好与前面厦房位置相反,则是坐北朝南流水的三间厦房,一间是岁舅一家人住的。一间是留给在太白工作的大舅一家人住的。另外一间据说是留给我的母亲住的,可由于放着杂物,我和母亲去了以后,我们就与外爷外婆挤在后面大房里的大土炕上。大房里的炕在西北角盘着,它套着做饭的锅,点火烧水做饭炕就热了。外婆是一个三寸金莲的小脚,她怕冷平时总坐在热炕上,我每次去都要伏在外婆的脊背,外婆说我是三脚六手,猴不自然让睡在她的一边。躺在热而软的炕上,看着上面用松木板踩铺的板楼,好动的我又怀着好奇的心,沿梯子又爬上楼去。印象中,每次去了不是和表姊妹上楼在上面捉迷藏。就是被外婆和舅们训了后,又和表哥、表弟他们去菜园子找外爷。菜园子离外家有近乎九百米远的距离,在一个深坑里,我们顺着小路向菜园子奔去。

夏季是各种蔬菜最旺盛的时节,这对于我来说,来外家是最快乐的事,能吃上久违的白馍,能吃上外婆给我留下的天鹅蛋,能吃上夹着冰糖红丝的点心,能吃上新鲜的黄瓜和西红柿。这不,外爷大概是听外婆说我和母亲要来,他便提前在菜园子买好黄瓜和西红柿,等下工后带上回家。可还没等到下工,我就跑到菜园子里找外爷来了。外爷看着我欢快的身子捕向他,高兴地放下手中的农具,便两手一张,笑嘻嘻地将我就抱在了怀里,用他那不长的胡须把我扎了又扎,高兴地说:捣蛋娃又来了,爷把我娃爱嘎!想爷不?我说,外爷这才从兜里掏出西红柿来,给我递到手上,让我吃了起来。与外爷相处的时光真的美好,有他的呵护真感幸福。胆子也大了,吃得也多了。那天,我吃的好多,好多……

外爷在我心目中,其实就是一尊神,他保佑我上学,让我至今难忘。那是73年深秋的一个星期天,外爷来到我们家,领上高兴的我,到地里看看。这时,和我一起上学的三五个同学从我们跟前走过,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要下的娃,毛啦哪,毛拉老鼠,娃害怕!这一喊,其他几个娃也随声附和地呐喊了起来。倔强的我立时感到面子受到屈辱便跑上前去,要与那个同学理论,就要厮打在一起的时候。外爷反应迅速,快步走上前去,身子挡在了我俩的中间,一手拿着他的长烟锅,一手拧住那个孩子的耳朵,说:你不是要下的,你是石头缝别下的!将那娃训斥了一顿,用严厉的语气和逼人的目光训斥着那个不通王话的同学,其他同学见状便都散开了。回家后,我就向外爷和母亲说起我在学校和放学的路上,还有些学生在打我的时候,说我是野怂之类的话,这话大概严重刺伤了母亲的自尊和她的底线,只见愤怒的母亲满眼的难过与惆怅。她嫌我不给她早说,又狠劲地捶了我几下,七岁的我怎能经得起母亲的捶打,一时间,我杀狼般的哭声一下次将母亲的心揪了出来,她的态度和软了,便把我从外爷的怀里拉了过去,像是悔恨和否定自己急躁的做法与冒失的举动,后悔地紧紧搂抱着我大声地哭了起来。那悲凄的哭声像是对我的道歉,又像是对欺生的抗议。至今想起,都让我心情十分地悲伤,说实在的,我的童年是在村里一些人的歧视与藐视中度过的,当时,我内心都萌发出要给外家当娃,逃出这让我讨厌的是非之地。

其实,天底下最懂女儿心思的莫过父亲。当外爷决定不回去,在我家小住几天,要接送我去学校后,母亲立马破涕为笑,满心欢喜,赶快用外爷背来的面粉摊煎饼。外爷看着一旁哭得很伤心的母亲,他吧嗒!”“吧嗒!地抽完了一锅烟后,又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将烟锅塞进烟袋里装起了烟丝。当抽完第二锅烟后,外爷象决定了一件大事那么坚决,那么果断,向我的母亲说:他大忙公家事呢,人也没到,让我这几天给你接送娃,顺便歇歇。给我这拐怂外孙壮壮胆,看谁还敢欺负我娃!。在外爷接送我的那几天,果然是风平浪静,没有谁敢在我的面前说三道四。就连三一班那个刺头瞎五都把声止了,可以说我是扬眉吐气了。

有了精气神,自己也轻狂起来,一天上午放学,外爷接我回家,我趁外爷帮我母亲做饭的机会,悄悄地把他的烟锅拿到大门口,给烟锅里装了锅旱烟,点着自己抽开了,由于不会换气,加之抽得猛,没想到一口烟吸到肚子里,又从鼻孔里呛出来。这下,头昏脑胀,恶心想吐,赶紧站起来就想往回走,结果,天旋地转,两腿发软,竟然瘫坐在地上,靠在墙角吐了些酸水。等外爷喊我吃饭时,我已经是脸色蜡黄,哭了起来。这哭声不是撒娇,而是想获得让大人的原谅、同情或求助。那天下午,我因头昏眼花没有上学,外爷化了白糖水又给我一点点地喂,母亲给我散了一碗糊涂,拌着小葱喂我吃了,才好了起来。

现在想起这些,真的感到很暖心、很幸福。

然而,外爷护送我一个星期后回去,又叫来我的二舅接送我上学,他便因身体不适住进了医院,却再也没有出来。外爷去世的那些时日,母亲带着我一直守候在外家。母亲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她知道在她去西安住院的五十多天里,是外家人把我经管得胖乎乎的,连母亲回来都不太认得我了。外爷的去世对母亲的打击很大,她好像只有趴在棺材前头大声地哭喊,才能挽回自己的过失和弥补自己的孝心。外婆和妗子们只害怕把母亲的病身子哭坏,总在劝慰我的母亲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可谁又能劝得住呢!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受。在一个夜晚烧纸中,母亲抱住我哭,哭着、哭着、就昏厥了过去。这时,人们看着悲痛万分的母亲不省人事,就赶快叫来医生抢救,外婆看着因悲伤难过而昏睡过去的母亲,像是疯了一样,边掐人中,边大声说:娃呀,你醒醒!你醒醒!妈给你整天说,你要把你晓辉抚养成人,你就有出头之日了!你爹他不管咱们了,就让他去享福去。从今往后,还有我和你哥你兄弟呢,你害怕啥,再不要难过了,要顾活人呢。看娃都到你跟前立着呢!快,起来。看把我晓辉娃吓得,人常说天上下雨地上滑,各人跌倒各人爬外婆的一番劝说像是成了母亲坚强做人的催化剂。外婆说完话后一会儿,母亲睁开双眼,慢慢地坐了起来。她抱住外婆和我,又泣不成声地说:我难过的是我爹没有让我们管他一天就走了。我晓辉才这么大点,啥时候能长大成人。

其实,母亲的哭声只有外婆最懂,她知道她的女儿现在哭啥呢!她哭她在生活中没有地位的无奈,只有逆来顺受的服从。哭她被人瞧不起,还硬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可悲。哭她在人面前说不起话,还要强装笑脸的难受。这就是满肚子装有苦水的母亲的心声。

但,为了家庭圆满,过得和人一样,母亲抱养我延续杜家香火,用外爷教她的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这句佛家用语反复琢磨,最终打开了一扇智慧的大门,这就是不管是对我好的人,还是对我不好的人;帮助我的人,还是伤害我的人,我们都要恭敬地感恩他们。因为这些人都是来成就我的,他们是我的磨刀石,要把我们这把刀磨得很锋利,就需要他们不断地雕琢、打磨、抛光、修饰。母亲就是用她的善良、淳朴修补出了一片纯净的心机,撑起了一方广阔的天地。用宽广博大之心让我有了良好教育和耳目一新的发展空间。我在后来的学习中,向母亲写了一份保证,其内容至今还记得,恨铁不成钢,岂敢再荒唐。年少多努力,自强成栋梁!

或许是受母亲的感染,在外爷去世的时日,当时本来戴着高孝的我,非要给外爷戴孝条扯孝布,要和我那些表哥表弟享受一样的待遇,让外家的客人们都夸我小小年纪,还有如此心眼。可那时幼稚的我,心感觉到和外家人很亲,对外孙和内孙的区别根本不知,总要给去世的外爷带上孝条。无奈,在下葬的那天早上,我在三哥和小仓哥两位表哥的陪护下,我为外爷扫墓,三哥是大人,小仓哥比我大几岁,他很麻利,他们一下一上把我接进墓穴,一个三哥端着油灯,教我用扫帚在黑堂的地面上扫了一下,然后让我再撒上五色粮食,给黑堂的小龛室内放上提前发好的酵头、镇压等物,又一上一下把我拉到了地面,领着我从另外一条路走了回去。事后才知道,这是我的舅们安排的,这也成为我为外爷做了最后一件事的记忆。

在后来的日子里,母亲常对我讲:你外爷一生没打过针,没吃过药,身体硬朗得很,可说病了,一住院就再也没有出来!这样一想,外爷接送我上学或许是天意,它给母亲提供了父女相处的时间和让母亲尽孝的机会。要不然还给母亲留下终生遗憾!

外爷去世那年,来我家的次数最多。五月五日,给我送屈原(屈原)馍、九月九日,给我送柿子。其间,又给我家送米送面送柴火。那时,外爷身上的癌细胞已经进入复活期,只是我们都是愚人没有经验和灵感,不知道而已,才让我那亲爱而可怜的外爷生命进入倒计时。就这,我的外公心有多细,他在给我家送米送面时,提前用一块干净的细白纱布把面和米隔开,放在盆子里,以免混在一起,这才步行十八九里路,提到我家。

或许外爷把生死看得很淡、很开,他知道自己身体哪儿不舒服,不给人说,也不进医院看罢了。而把对我的关心、爱护和培养看得很重。据我舅说,外爷曾对我的母亲不止一次地说,好好经管,我看这娃将来还有出息,是个好好! 这话让母亲增加了管我的信心和力量,也使母亲心里充满了阳光。她对自己有了自信,用裁剪的手艺换取工分,含辛茹苦,一点点将我养大成人。

其实,好也罢,差也罢,我已经完成了一代人的使命,也算给父母挽回了面子,挣了光,添了彩。当然了,外爷是我的亲人,更是我的恩人,他为了我们家的和谐发展千方百计,不遗余力,去做好每一件事情,让我很感动。他那宽广博大的心胸,是我们前进路上永远照明灯,我会教导子孙让他们把外爷的大恩大德铭记在心,继续传承,发扬光大。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咸阳分会副会长、武功县作家协会主席,《有邰文苑》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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