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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亚兰:心中的神殿

核心提示:张亚兰海虹养老2023-01-05 08:00发表于陕西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一个人青少年时期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就读过的学堂,崇拜


张亚兰 海虹养老 2023-01-05 08:00 发表于陕西



    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一个人青少年时期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就读过的学堂,崇拜过的老师,若干年后回想起来,就跟神话一样美好。一但提起,那种眉飞色舞的喜悦,那种津津乐道的兴奋,那种滔滔不绝的赞叹,就象激越的清泉,会按捺不住自然而然地从记忆深处飞溅出来。曾经就读的薛固中学,座落在一道东西走向的台塬上。塬畔四周长满了星星点点的野花、氤氲着一团朦朦胧胧的紫气。传说圣哲老子曾在此驻足讲经,留有圣迹,成为远近闻名的“望仙宫”。站在台塬上,极目而望,烟霞映舍,山色似黛,平畴千里,原野如茵。那种苍茫辽远的感觉,瞬间会使人忘乎所以。


    记得当年的校园和庙庵是一体的,中间没有界墙,庙内的古柏,紫藤,亭台楼阁还有大殿,石碑等都象画里头的景致一样。早读的时侯,我常常将语文书拿到紫藤树下去读。“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古诗词的韵味和着紫藤花的香味,让一颗求知向上的心在冉冉的朝辉中渐渐沉醉。恢复高考的头几年,学生们读书的热情象钱塘涌潮一样排山倒海,势不可挡。因为师资力量很有限,学校经常组织学生上大堂,就是几个班合在一起上课。那种场面,那种氛围至今难忘。学校每学期要修补几回桌凳,到头来总是不够用。听课时三四个人挤在一条凳子上,拿着笔记夲的手没地方放就放在膝盖上,桌子角或窗台边。教室门是关不上的,走廊过道,讲台两边全都坐满了听课备考的学生。大家如饥似渴的样子就象长颈鹿和咕噜雁一样。那个时期的校园生活充满了奋争的热情和向上的活力。威严的苏建文校长每周一都要昂首挺胸地站在那个方正的高台上,挥着手臂对师生们进行一番严厉的训话,他一惯的口头禅就是“误人子弟如杀人父兄!不好好念书就是逛蛋二流子!逃学翻墙,就是丧心病狂……”在他的训导下,老师们没有一个不敬业,不操守,学生们没有一个不努力,不刻苦。


    熄灯龄响了,晚自习下了,同学们迟迟不肯离开,教室里亮起星星点点的蜡烛和小油灯。困倦了,出去到操场跑两圈回来继续学。为了防备打磕睡,同学们大都随身携带着大蒜,辣子角等剌激性食品,关健时刻便拿出来咬一口。那种不顾一切的狠劲和韧劲儿不亚于古人的头悬梁,锥剌骨。有时时间过晚,值日生要关窗锁门,大家就移至操场的路灯下或教职工的窗台外,借光而读,辛勤备课的老师们见窗外趴着看书的学生,即便到了就寝的时间也不忍心熄灯。紧张而又快乐的学习生活除了神圣不可侵犯的主要章节,还夹杂上演着许多啼笑皆非的细枝末节,比如谁谁偷了谁的馍,谁又藏了谁的书,谁晚上起夜不去厕所,在宿舍门外的墙角处尿尿,谁一钻进被窝里就打鼾,谁在夜里总是磨牙放屁说梦话。谁在别人学习时故意搅骚,不是掐猫逗狗,就是出声野怪,而到他自己学习时,别人大气都不敢出。这大概就是现在所说的“学霸”吧,谁的头发烧成了卷卷毛,谁的脸熏成了黑腥腥。谁谁的绰号叫“压坏板凳”,谁又是个“尖尖勾子坐不稳”等等,等等……天生不爱学数学的我,一到数学课堂总是泛迷糊,不是磕睡打盹,便是分心走神,所以数学老师到底是光脸还是麻脸我始终记不清。而对于几位语文老师,却有着雕刻般的印象。


    金毅老师身材颀长,仪表堂堂。讲课时目光炯炯,声如洪钟。他的古诗词教的很有特色,常常在教我们朗读之前自己先大声朗读一遍。有时起句突兀,出口不凡;有时沉吟低廻,如泣如诉。加上他高大的身材随着朗读的节奏大幅度地摆动,我们常常疑心他可能就是屈原、李白的化身。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朗读陆游、辛弃疾的词,更是苍劲悲凉,一诵三叹,好象那些词是从他自己心里流淌出来的。他给我们看作文很仔细,一个标点,几个错别字都不放过,评语更是洋洋洒洒,少则三行五行,多则几页几张,我们能从中窥见他挚爱学生的一片良苦用心。课堂提问若有谁把大家纠缠不清的问题一语击中,他就激动无比、拍案叫绝。并且立即走下讲台,欠着身子满心欢喜地拍着那个同学的肩头,连声夸赞“才子!才子!”不瞒你说本人就曾享受过如此极富夸张的抬举。田万发老师方脸背头,身体瘦弱,说话走路都是慢条斯理,俨然一个孔老夫子。他评讲作文也讲究对仗。开场白往往引人入胜:“同学们的作文真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葩。刚才念一个女生写的,现在读一个男生作的”。讲到精彩处同学们总是禁不住擦拳鼓掌。他却把嘴角一撇,袖子一拂,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好象有意掩饰自己的得意。他夸我的作文字字珠玑。为此,常常遭到一些女生的妒忌,可他不管,该表扬时照例表扬。他的妻妹跟我在一班,为了便于学习,他在学校给我们找了一个清净的单间,还经常给我们提供蜡烛、开水。就是这么一位文质彬彬,富于个性而又心地善良的老师,竟然遭到一位生性玩劣的补习生的殴打,老师从此锐气顿减,黯然失色。我和朱小丽、张梨花、伊小霞几个到医院看望他的时候,老师形容枯槁、面目憔悴、语言结巴、四肢抖颤。我们也禁不住流下凄伤的泪水。


    大家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学校严惩“刽子手”。我曾代表文科班全体同学亲自执笔,上诉司法机关,为老师讨回公道。秘密不胫而走,那个忤逆成性的“生瓜蛋”竟扬言要打断我的手腕子。临近高考,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提前护送我离开学校。后来,我因二十一分之差没有考上大学,田老师的问题也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一年后,听说他负气出走,随着前往大西北的教师队伍,去了青海格尔木。至于那个打人的学生家长如何向学校再三解释他的孩子患有精神分裂症,学校领导又如何挽留田老师,那是后话。徐学智老师面部黝黑,棱角分明。他讲古文语音铿锵、落地有声。一堂课下来常常是满头大汗,声音沙哑。回到房间就两腿一盘,吧哒吧哒抽旱烟。我经常尾随着跟到房间,问他一些学生字典上查不到的词,比如“皈依”是什么意思,为啥称日本为“扶桑”,他就拿起炕头间那本又黑又厚的康熙字典翻来覆去的查找,并且眯起眼睛笑着说:“老师就喜欢你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可是,我妈常常骂我是个犟巴卢”。徐老师噙着烟锅,笑得更厉害了。“唔……犟、犟、如果不犟你就不是你了”。他说“你妈要是嫌你犟,干脆你就给老师当娃对了。我要是能有你这么个女儿就知足了!可惜父母没有选择子女的权利,命里给你个虫儿变不成龙,给你个雀儿变不成凤。”然而,不争气的我并没有成为老师心目中那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因为严重的偏科,年年应考,年年落选,直到1982年秋,经过垂死挣扎的我不得不背起铺盖卷,灰溜溜地离开心爱的校园。跳出农门的学子们,满面春风地回到校园看望恩师,而我有何颜面去见恩师呢?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在漆黑如磐的漫漫长夜,我一遍又一遍地斥责自己,咒骂自己,鞭打自己,我发誓,学业不成誓不为人!沿着一条荒僻的并不平坦的自学之路,我重新回到校园,成为一名乡村中学的语文教师。当我手捧自己用业余时间写出的散文集来到金铁寨看望退休的金毅老师时,老师满含热泪,拍着我的肩头,不停地夸赞:好样的!好样的!老师没有看错你,你到底是走出来了哇!2019年初夏,我与几位在外干了大事,成为人物的老同学相约,重回母校,站在如今变成“后稷养老院”的廊亭下,我们又谈论起当年如何挑灯夜读,忘我打拼的情景……时光倒流,岁月不老,可敬的老师,威严的校长,朝夕相伴的同窗,所有的美好重回眼前……张家有好女,纤手开善门。孝行人之老,仁德感天地。


    当以拳拳爱心培育英才的老师们得知他的学生秉承了他们的美德,在此创业兴善,敬贤尊老的时候,他们会是多么地欣慰和自豪啊!暖风带来紫藤花的香味,置身于变幻交错的时空里,回望心中的神殿,千般爱恋,万般敬畏……此时,我看见塬畔上的星星花灿烂无比,紫藤树的花蔓象一条长龙,不断地延伸,延伸,覆盖了整个关中大地……




张亚兰,中国散文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武功书院签约作家。著有散文集《野草花》,《秀一轮明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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